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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真是紅領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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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師跟沒看到林蕊一樣, 陪著老婆在路邊花壇給孩子把尿。

林蕊如釋重負, 差點兒跌坐外地。

沒看到沒聽到, 老李高度近視,看人都得虛著眼;不遠處賣磁帶的攤子正在播放《龍的傳人》。

孫澤瞇著眼睛陰險地笑,看著她話裏有話:“噢, 好像中學生不允許做生意哦。哎呀,我這個大學生真辛苦。”

林蕊立刻諂媚地笑, 狗腿附身, 上前伸手給孫澤捏肩捶背, 聲音甜的好像嘴裏頭的大白兔奶糖沒吃完:“哎喲,孫哥你辛苦了。”

孫澤哼哼唧唧地享受小丫頭片子的討好, 不時指揮一句:“左邊,用點兒力,晚飯沒吃嗎?”

小人得志!林蕊恨不得當場掐死他,卻還得硬著頭皮搖尾巴:“孫哥, 這更深露重的,萬一著涼可不妙,我回家給你拿個披肩吧。”

“不許買,得是你自己做的。”

林蕊咬咬牙, 做個屁, 搭個披肩想當超人啊。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眼前兵臨城下, 她也只得簽署喪權辱國的條約。

“沒問題,給你做灰藍色的。”

就做成米店那種搭在肩上扛米用的披肩。

孫澤笑容滿面地點點頭, 突然間擡高聲音,熱情洋溢地跟老李打招呼:“李老師,好久不見,您這一向可好?”

卑鄙小人!林蕊面如土色,拽著孫澤的衣角各種死命摳。

她怎麽忘了最關鍵的一點,老李原先是省實驗中學的老師,孫澤跟她姐一樣,都是今年剛從省實驗中學畢業的啊!

李老師面沈如水,胸口被兒子尿濕了一塊絲毫無損他渾然天成的教導主任氣質。

“這攤子是你們擺的?擺了多久?生意怎麽樣?”

孫澤不假思索:“這不……”

剩下的話,他痛得楞是一個字說不出來。

蕊蕊這條心黑手狠的小狗,差點兒沒把他僅剩的那只全乎的腳直接給跺殘了。

林蕊死命踩著孫澤不挪腳,艱難地朝老李擠出朵虛弱的假笑:“那個,孫……孫師兄腿腳不方便,我,我跟蘇木就是幫他拿壇子過來而已。”

她眨巴著天真明媚的大眼睛。老師,請相信她,即使早不戴紅領巾,她依然助人為樂永不停。

隔著三個攤位,王奶奶揚起聲音喊:“蕊蕊,過來幫奶奶看一下。你周阿姨帶元元去看滑稽戲了。”

她晚上蘿蔔骨頭湯喝多了,得趕緊去趟廁所。

林蕊:……學雷鋒做好事不分男女老少,除了殘疾人之外,我還積極主動地幫助老奶奶。

串串香攤子前頭的老顧客大笑:“哎喲,今兒是小鹿純子給我們拿東西,榮幸榮幸。”

林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emmm,其實他們是在誇我像小鹿純子一樣樂於助人。

李老師深深地看了眼只恨自己不是土行孫的學生,從妻子懷中接過小兒子,往其他攤子去了。

回家的路上,林蕊失魂落魄,連王奶奶塞給她的串串香跟壽司都不能撫慰她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心靈。

完了,老李肯定記下她了,明兒到學校一定會給她好看。

蘇木在邊上給她打氣,相當夠意思的扛下所有責任:“沒事,你就說夏天是我賣東西,你過來找我玩兒的。”

夏天他還沒上學呢,老李要算賬也算不了。

林蕊淚汪汪,將剩下的串串香也塞給蘇木:“你對我媽真好。放下,我走之前一定給我媽留讓她選你。”

蘇木差點兒沒被串串香給嗆死,氣急敗壞:“你你你,我不跟你說了。”

林蕊一路追著他各種安利,林主席可好了,跟著林主席坐享錦鯉開掛人生啊。

兩人追鬧著上了筒子樓,門一推開,倆小孩立刻噤聲。

林母已經打掃完家裏頭,失魂落魄地坐在床邊。

家中剩下的三個水瓶俱都灌滿開水,只是林父人不在。

林蕊跟蘇木面面相覷,下意識地開口問:“我爸呢?”

“去趕火車了。”

現在從江州到重慶,坐火車得三十多個小時。林父只有連夜出發,才能在後天早上趕去重慶鋼鐵廠。

林蕊忍不住嘀咕:“這也太趕了吧,你們廠裏頭怎麽能這樣。”

林母跟沒聽到似的,只伸出手,招呼兩個孩子到自己身邊來,認真地看著他倆:“我問你們,是外婆家舒服,還是這兒舒服?”

“都舒服。”

林母搖搖頭:“你們老實說,到底哪個更自在?”

林蕊一時間琢磨不透母親的意思,只能老實回答:“外婆家更自在。”

因為有老太在啊,老太又不會天天追著她要她學習寫作業。她還可以去坑邊釣小龍蝦,天邊抓蚱蜢。

林母只要女兒一句話就好。對,孩子喜歡小洋樓,因為小洋樓敞亮。

她捂著胸口擺擺手,示意兩個孩子:“趕緊洗洗早點兒睡吧。”

臨走之前,丈夫說了一句話:“就憑咱們的工資,什麽時候才能給孩子蓋小洋樓?”

他這趟出去,看到人家孩子住著三室一廳的大房子,家裏頭還有熱水器,舒舒服服的。

再看看自己家兩個小的,能有顆奶糖吃就笑得見牙不見眼了。

人家孩子喝的是牛奶,濃稠的牛奶,上面飄著一層奶油的牛奶。那個多營養啊,倆小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是每天都能喝上濃濃的牛奶有多好。

現在多花幾倍錢就能從養牛的農民手上買到現擠的鮮牛奶,巴氏滅菌法他們家又不是搞不起來。

鄭大夫當時就沈默了。

她和丈夫過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日子,沒問題。比起當初餓得頭暈眼花的大躍進時代,現在大家夥兒已經掉在蜜罐子裏頭了。

可是當媽的人,又怎麽會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得好點兒呢。

商店裏頭賣的羊絨衫,又輕便又暖和,她不想給家裏頭孩子一人來一件嗎?可是問問價格再算算手上的錢,她只能在鄙夷的白眼中悻悻放下衣服,轉到別的櫃臺買棉衣。

林建明再接再厲:“我想來想去,一不犯法二不犯罪的,掙錢總歸沒錯。”

當年誰家養只雞婆下蛋都要被當成資本主義尾巴割掉,結果家家戶戶都餓得頭暈眼花,一堆人肚子脹得鼓鼓的,裏頭全是腹水。

這幾年國家不又開始鼓勵農民搞養殖業,《人民日報》還宣傳萬元戶來著。

這說明什麽,說明政策總歸是在變的。

只要不偷不搶不騙不利用特權假公濟私,那掙錢肯定就沒錯。

國家既然有政策開放國庫券流通,這就證明國家不缺這個錢,國家需要老百姓把國庫券用起來。

鄭大夫說不過丈夫,只得默許了丈夫帶上那五千塊錢跟家裏頭歷年攢下來的國庫券上火車,繼續往重慶看情況。

現在,面對兩個孩子,她更加什麽都說不出口,只能沒滋沒味地擺擺手,再一次催促他倆:“洗洗早點兒睡吧。”

至於她自己,則又累又心慌,實在很需要一個人鉆進被窩裏頭慢慢地想問題。

林蕊連她媽沒壓著她寫作業都顧不上高興,胸口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跳騰得厲害。

鄭大夫這神色不對啊,明明她爸跟鄭大夫說的是掙錢的事,可鄭大夫怎麽看著像是要蹲大牢一樣。

她爸幹啥膽大包天的事情了?倒賣技術資料?嗐,就她爸那個以廠為家的個性,能倒賣才怪。

她爸偷偷去當星期天工程師了?不至於,沒看鋼鐵廠把她爸當成三個人在用嘛,多少禮拜天她爸都奔波在工廠跟出差的路上了。哪兒來的那功夫。

她爸意識到上海以後會寸土寸金,買地當地主了?那是花錢啊,現在哪裏看得出掙錢。她爸沒那個投資意識。

那她爸能幹什麽叫鄭大夫忐忑不安的事?難不成是股票上市了,鄭大夫叫那麽多錢嚇壞了?

“媽,股票賣了多少錢啊?”她頓時兩眼放光,滿懷期待地看著鄭大夫。

錢啊,她要發展小龍蝦事業,可不得要錢。

林母叫女兒的話喊回了神,莫名其妙:“什麽股票賣錢?都說了股票是支援國家建設,不賣錢……”

她的話沒說完,又硬生生地掐斷在嘴邊。

國庫券也不賣錢來著,可是今晚丈夫拿回家又帶走的是什麽?錢,整整五千塊錢。

林蕊大失所望,她又不會讀心術,只能滿腹疑問地端起水盆去洗漱。

等到兩人回屋的時候,他倆驚訝地發現一貫差不多十點半才睡覺的鄭大夫竟然已經攤開被子鉆到了床上。

如此一來,少年蘇木又被迫別別扭扭地去蹭鑫鑫姐的床去睡。

蕊蕊還要跟他咬耳朵:“你說說看,我媽到底怎麽了?”

嚴格來說,蘇木跟鄭大夫可能比她更熟。

蘇木羞得往墻上貼,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反正嬢嬢跟姑爹肯定自有主張。”

林蕊忍不住想要揍人,這家夥!關鍵時刻都不能指望他。

哎喲,今兒晚上她忘了去劉師傅家裏頭拿鳳爪泡上了。明天豈不是要耽誤生意。

不行,明天一定要早點起床。

林蕊轉瞬就將父親的奇怪舉動丟在了腦後。算了,林建明工程師一身浩然正氣,估計也弄不出什麽出格的事。

還是她這個鉆進錢眼裏頭的妞想辦法掙鈔票,改善林家的經濟狀況吧。

可惜立志早起的少女直到她媽燒好了早飯,還在床上歡快地打著小呼嚕。

肯定是她昨天在鄉下太忙了啊,所以才累成這樣。

好在鄭大夫也從來就沒指望過她,自己先把雞爪給拾掇好了,直接一鍋鹵了,又泡上兩壇。王奶奶屋裏頭還有兩壇子鹵鳳爪,今晚能接上去賣。

林蕊捧著飯碗目瞪口袋,她總覺得鄭大夫有點兒不對勁。

這麽支持她的掙錢事業,這畫風她略有點兒不適應啊。

當媽的人直接蹬她:“以後這些我接手了,我看你還有沒有理由不好好學習。”

林蕊垮下臉,泫然欲泣地坐上蘇木騎著的自行車,摳著自己的衣角。

鄭大夫太狠了,簡直就是在剝奪她的人生樂趣。掙到錢固然重要,掙錢的過程也很享受啊。

想想啊,自己手上做著的事情會變成一張張鈔票,那該多有成就感。

蘇木嘆了口氣,好心勸她:“你還是先想想到學校怎麽交作業吧。”

他今天起天不亮就爬起來補家庭作業,緊趕慢趕才在吃飯前撂下筆。

不是他不講義氣,死道友不死貧道。他喊蕊蕊了,結果蕊蕊翻了個身繼續睡,還一巴掌揮到了他脖子上。

嬢嬢發火不許他再叫,說隨她去,站兩次黑板就知道厲害了,讓她成天不寫作業。

林蕊半點兒都不含糊:“你的拿來,給我抄。”

話說臨交作業之前補寫有啥好稀奇的,她上下兩輩子積累的經驗簡直可以出本指南。

今天早讀課是英語,老李沒過來盯班。

林蕊暗自舒了口氣,欣欣然拿出了她跟蘇木的家庭作業。

英語老師站在講臺上,鏡片後的雙眼炯炯有神,銳利的目光盯著下面的學生掃來掃去,要求學生大聲朗讀課文。

“你們不是擔心單詞、語法、句型記不住嗎?只要將課文背下來,這些問題都會統統得到解決。”

林蕊將英語書豎起來當掩護,雙手放在抽屜裏頭拼命抄作業。與此同時,她的嘴裏頭隨口將抄下來的內容翻譯成英文大聲念出來。

碰上不會翻的部分,她索性隨便讀兩個單詞了事。

於蘭目瞪口呆,她對自己的同桌佩服得五體投地,居然這樣都行。

林蕊嘆了口氣,能怎麽辦呢,生活非得對她這個小可憐下手,那只有多才多藝唄。

於蘭也將英語書直立在桌上,壓低聲音跟她講小話:“老李昨晚上可逛夜市了,你知道他去幹嘛嗎?”

林蕊手一抖,差點兒抄糊了一行字。

果然老李去解放公園門口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抱有明確的目的。

完了,這個陰沈可怕的男人不會缺德冒煙到想拿她當典型批判資產階級自由化,來證明他抓學生思想紀律卓有成效吧。

那她家鄭大夫還不得被她這個不肖女活活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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